族谱编撰源流简论

今天我们能读到或知其谱名的萧氏家乘族谱，约有400余 种之多，然而其中台湾有280余种，大陆仅百余种，与其族人在 大陆、台湾的分布状况甚不成比例，这当然与大陆数十年来此方 面的文化政策有关。不过，大陆的萧氏族谱数量，以湖南为重 心，江西、湖北、福建、安徽、江苏、浙江等省为辅的情况，还是与 其族人的分布比例颇为合拍。当然在查阅时，对其中可能出现 的虚构等问题，还是需要加以细心鉴别。

一、谱牒编撰源流简论

中国的谱牒之学，起源很早，大概殷商时期就已萌芽，正式出现应在周代，但最初它只是帝王诸侯们的专利，随后才出现一些贵族的私谱。两汉之际已存在官谱与私谱之分。魏晋门阀士族制度的发展，世系、门第、姓氏成为取士的重要标准，官府谱牒成为鉴别士民贵贱的依据，世家大族修撰私谱也更加盛行，因为私谱乃官谱之基础。

汉末至南北朝战乱时期，谱传曾大量遗失，不过政府时也颇为重视。东晋孝武帝时，贾弼曾撰写《姓氏薄状》，世称贾氏谱学。南朝梁武帝时，王僧儒依据贾氏旧本，改撰《十八州谱》，是为王氏谱学。北魏太和年间，孝武帝曾诏谕诸郡，要求各立本土姓族，按门第贵贱，依次选拨举荐。而晋末渡江，萧氏成为江南大族，且建立了齐、梁二代，在门阀士族为盛的南朝，萧氏族谱绝不会少。南朝萧子显著《南齐书》，其中的萧氏祖上世系当是据家谱而录，同时也是在为本家族写史。在唐朝姚思廉《梁书》之前，也存在萧氏为梁朝本家写史的情况，如萧韶撰有《梁太清纪》10卷，萧思怡撰有《梁太清录》8卷，萧大圜撰有《梁旧事》30卷。这些著作定会参考有关家族谱牒。

隋唐时期，由于科举制的兴起，门阀制有所冲淡。这时产生的三种氏族谱志：《贞观氏族志》、《姓氏录》、《大唐姓族系录》。如《唐会要·氏族》所说：“不论数代以前，只取今日官品人才作等级。”逐渐淡化了士族、庶族身份性的等级区别，开始建立和官品相对应的氏族等级，因而兼有门阀制和官僚制的两重性。然而从六朝到唐的门阀社会的影响依然是巨大的，此时的有关传记、墓志，大都要追叙其姓氏、先祖的情况，这些情况依然有着影响其社会地位的微妙作用，或者说人们在传统的作用下仍相当看重姓氏门第。萧颖士就曾著有《梁萧史谱》，为当时重要的萧氏族谱。至唐末五代，又是战乱频仍，北方大族奔逃四方，谱牒又一次遭受劫难，大都化为灰烬，由此造成世系的再次中断。

唐宋以后是中国谱牒学的大发展时期，平民百姓也广泛编织家乘族谱。然而由于在历朝动乱中，前谱多已亡失，子孙大都不能可靠地言其先祖世系与事迹，而使后人在重编家乘族谱之时，大多傅会攀附，尽可能找同姓的历史名人去“认祖归宗”。柳开《河东集·试大理评事柳君墓志铭》在谈到北宋的家谱时说：“唐季盗复两京，衣冠谱牒尽灭，迄今不复旧物，以冒姓古名家已称后者混淆无别。”如今我们所能见到的萧氏族谱，几乎清一色都以《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载萧氏世系为准，也清楚说明了这一点。

明清时期编撰谱牒最盛，其弊则如章学诚《文史通义·永清县志士族表序例》所谓：“今大江以南，人文称盛，习尚或近浮华，私门谱牒，往往附会名贤，侈陈德业，其失则诬。大河以北，风俗简朴，其人率多椎鲁无文，谱牒之学，阙焉不备，往往子孙不志高曾名字，间有所录，荒略难稽，其失则陋。”概括得相当精辟。尤其是当时的谱师多为世俗职业，目的在于编谱敛财，不择手段，每每将本姓历代名人纂成该家世系，从而真伪混淆。清代谱师以江南为盛，故时人有“江南修谱而谱亡”之叹，从下面我们分析的萧氏家谱中对唐宋间家族世系的虚构诸问题中亦能窥见一斑。当然在清醒看到其中问题的基础上，我们只要对现存家乘族谱进行一定的去伪存真的考辨工作，还是能从中看到其原本的大概面目。

谱牒的内容主要包括：谱序姓氏溯源与先世迁徙考论，祖先名人遗像与像赞、传记，历代恩荣之录与详尽的家族世系图谱。记事还包括：家训族规、祠堂墓地、祠产族产、义庄义学、宅第庄园、艺文著述、字辈谱录、碑铭墓志等。

谱名前缀和家谱中都可记有堂号，或以宗支发祥地、宗支始祖派系、主要繁衍地、现今居住地等为谱名符号。

二、编写凡例与格式

凡例，即对编撰本族家谱定出一些须遵守的规则。各谱自有详略，然内容所差不多。我们在翻阅了许多萧氏族谱的基础上。作如下综述。

修谱的目的在于尊祖敬宗，敦伦睦族，当然也为提高本族声望，凡表彰前人祖宗的功名佳绩、嘉言懿行，载之不厌其详。所以谱前都详载有关的恩荣之录：制造、功名、仕宦、封荫、旌节、恩例、冠带、文学、寿星等等。收有名望族人的传记、事迹，若其人编谱时尚在，则概不立传，此为一般通例。讲究忠孝节义，凡有关事迹亦尽记载褒扬。

定有严格的族法宗规，要求通族悉心遵奉，以期不出败类而坠坏家族名声。先人诗文，不一定尽录，而有关训诲，一遵原稿编入，以垂不朽。所以谱中有关家法族规尤为详尽。对行凶犯罪、乱伦伤化、左道惑众、盗坟劫窃，凡一切重大狱案犯，俱要求革家族出祠，并在族谱中削去名讳，子孙也永不得载。如对罪行不重、情节可原尚能悔改前非者，则须由宗族公议，或可在谱中姑存其名，但要削去行字，以示惩诚。

严格讲究辈份与谱名，湖南作家萧三家族的世系辈份名谱：

自嗣宜百世，福庆永昌宁。常守仁义礼，智信绍贻经。克俭师先训，敦伦启后型。

其家族的湖南始迁祖萧自朗，在明神宗时期从江西省吉安府吉水县迁至湖南。萧三的曾祖父萧绍宾，为清末举人，曾任武陵县教谕，膝下有五子五女；次子，就是萧三的祖父萧贻淞，为当地著名乡绅，壮年时曾在边疆任过左宗棠的幕僚，返家乡后在萧家冲购置了取名“桃坞塘”的大宅院；父亲萧经梓，曾在湘乡东山学堂任教，为清末明初的教育家。按这个家族名谱推算，从萧自朗迁湘始，萧三为其第21代孙。

民国所刻江苏泰州某支的《萧氏族谱》中，其家族的世系辈份谱名是：“世泽不显，克振家声，尚荣尔宗，孝谨其敦。”

一般规定，女子以嫁为归，不得列于行第，但书某某生几女（也可书其名讳），长适某姓，次适某姓，即可。而妇人重嫁，不书后夫，以惩失节。

收别家或外姓为子者，书继子某，并明其族别宗派。湘乡《萧氏三修族谱·凡例》谓：“收养异姓之子，附录谱末，各房长造册时须认真察实，不得容隐曲载，如违，除勒令更改外，从重责罚。”

迁居要书始迁某处，后又迁某处，以明本族之分支。

宗谱一般20年或30年一小修，50年或60年一大修。有靠富家所捐田亩作为修谱义田，也有向富户族众募捐，而将所得有关产业、款项，派人经营生息以建祠、修谱；或按族人计丁摊派款项。如湘乡《萧氏三修族谱》规定有“丁费”：每人收光洋四角，收男不收女，收生不收没，已登谱者一例收费。其领谱费，每册议收光洋壹元二角。

《鳌山萧氏五修支谱》修谱条规谓：其编家谱的主要工序在于各房房长，要择明理者为之，房长须将房中每个人的班行、名讳、大小、字号、配娶、生没年月日时及故墓葬地名、山系等情况，都要细心查核，不得漏载，誉清样稿，以送修谱局，以备缮写刊刻。各房如有传赞、墓志、碑铭、诗文、序跋等欲刊者，也要预送修谱局校阅核实，方准刊入族谱。

所修族谱分有数十份，各家族领有一谱，填注编号，敬慎收藏，遇每年祭祖之日，将谱送祠逐号查验，以举行隆重的祠堂读谱仪式。不得托故推委，不如期送祠，违例则有罚；如有盗卖，查出后将领谱者议逐出族；如有遗失，要向族长说明原由，然后销除谱号。

三、家世虚构诸问题

如今能见到的汉族萧氏族谱，几乎都自称为春秋萧叔大心、汉萧何与南朝齐、梁皇室萧氏及唐代萧氏宰相世家之后裔，其真伪如何已无法详考。有的家谱在此段世系记载中还是谬误不少，如湖南武冈市《萧氏续修族谱》的《源流衍庆图》，首先将“萧叔大心”记为“萧叔太心”，接着其世系中出现了汉相国萧何的祖父萧柱，父亲萧琳，并载：萧琳，字贡玉，“仕秦为兖州刺史，居金陵建康，卒葬兰陵郡···”其事《史记》《汉书》都不得而载，不知其所据渊源？且秦为郡县制，没有州一级行政区划，州刺史之官职要到汉武帝时期才出现，而“建康”地名始见于晋代···可见其定为虚构杜撰。其图谱在南朝萧梁和唐代萧氏宰相世家诸世系中，也同样辈份颠倒，名字舛误，这里不一一赘述。有兴趣的读者只要将其与本书中的有关世系进行对照，便可一目了然。

在其唐、宋间的先祖世系编撰中，我们更是在许多家谱中能常找到一些显然是后人虚构的情节。如民国时编撰的长沙《沱川萧氏二房四续支谱》中《源流谱序》所录早期的《萧氏族谱世系》，其所叙家族源流在所见萧氏族谱中最为详尽，也常为其他萧氏家谱所认同。我们略作分析，就能从中看出其中的虚构之笔。该家族世系以唐宰相萧瑀家族为宗，从德宗时宰相萧复开始叙述。其也说萧复观察湖南时，留长子萧俭定居长沙。萧俭有子五人：乾元、文元、体元、贞元、信元。五代时马殷占据湖南，僭称楚王，礼部尚书萧文元兄弟五人，不愿受马氏之统治，遂带领家属徙走江西吉州，定居于庐陵（今江西吉安）。年余间，兄弟散居周围一带。有的家谱还详尽说明萧俭五子迁徙江西，各分居五地：乾元家居泰和，文元家居庐陵，体元家居万安，贞元家居赣州，信元家居龙泉。

其中最明显的矛盾就是时间上的极大误差。萧复生卒年为公元732～788年，其长子萧俭应出生于公元750～760年之间，其孙辈也约出生于公元780～790年之间，而五代时马股在湖南僭称楚王是公元907～930年。此时萧文元兄弟都已是百岁以上老人，早已入上多时，所谓其兄弟五人不服马氏统治而徙走江西，不是世系完全搞错，就只能是杜撰。至于萧俭五子分居江西萧氏主要聚居地的五个州县，显然更是后人的杜撰，不需一驳。

宋《诚斋集·萧岳英墓志铭》记：“萧氏，其先自唐丞相复观察湖南，其子俭留家长沙，六世而徙庐陵。”清《庐陵县志·氏族志》载：“竹山萧氏，始祖复，唐丞相，观察湖南时留长子俭，家长沙。俭生二子：长日谓，次日志。志生二子：长口瑗，次曰廷。廷生绍仪，绍仪生巽伯，唐进士，陈州别驾。避马殷乱由长沙迁居今地。”都说是萧复的六世孙从湖南迁往江西，在时间上就比较合理。

同时，说湖南萧氏不愿受马氏之统治而徙走江西的情节，也能找到反证。如广东《兴宁县志》载：萧氏，五代时，萧觉事楚王马殷，马殷死后，楚国大乱，萧觉率三子迁居江西泰和早禾渡。萧觉之另一支裔孙立业于江西庐陵白沙浪湖。《武溪集·萧陟墓志铭》也载：“其先潭州浏阳人，五代祖褒，初仕湖南，知马氏政。”由于某种原因，“褒乃挚族去其国，以归江南”。两种情况比较，宁可信其后者。

还有比之更荒诞的家族先祖世系。如民国时所撰湘乡《萧氏三修族谱》，其《家世源流》中说，其始祖也是唐代宰相萧复之子萧俭。俭有五子同上。萧文元生萧绳武。绳武生萧信，官任虢州刺史，生子萧鼎，迁吉州太和县。萧鼎有二子：萧霖、萧霁。萧霁为五代后唐明宗时进士，后为武宁令。萧霁生萧升，为安仁县教谕。升有子二：萧稷、萧稽。萧稽入国学，授吴湖县丞，迁凤翔府同知，未任而卒，有子萧长仲。长仲三子：萧一梅、萧一菊、萧一花。梅、花二公仍住太和县。菊公率领九子：萧诚、萧明、萧政、萧治、萧汉、萧室、萧江、萧山、萧统，迁湖南湘乡、邵阳、武冈、绥宁、新宁等地。另引家族老谱说：至宋则霁祖，派衍豫章之吉安，越四代孙名菊者，共九子（名同上），俱随父于明初迁楚南。

其中从萧霁至萧一菊才四代，而时间却从五代后唐跳到了明初，相差440年之久，以25—30年一代计，当中应有18—15代人。就算萧一菊为南宋时人，其中也应有250余年，10～8代人之隔。作为萧霁之孙的萧稽，最多也只生活在北宋时期，然而却出现了明清时期才有的官职“凤翔府同知”。其伪造之痕迹太于明显，手法过于低劣。

此外，许多家谱世系中喜欢给祖上乱戴官帽，或加爵衔，以为本家族增光添彩。上述《沱川萧氏二房四续支谱》的世系中，萧文元为唐礼部尚书之职，作为宰相世家的成员，且本身又有如此高的官衔，却不见《新旧唐书》及有关文献的记载。该世系又将宋侍御史萧定基之祖父萧文焕，冠以“大理评事”之官职；其父亲萧良辅，冠以“工部侍郎”之官职。而王安石的《萧定基墓志铭》说得很清楚：“祖讳焕，考讳良辅，皆不仕。”